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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670453_987699987950374_1992118735361849066_n.jpg(瑯嬛書屋/林郁晉 畫家)

 

 日光沐浴著午後,時間也變得柔軟。課後,我沿著長長林蔭大道,穿過夾道矗立的樹木們,看枝枒攜來光芒,斑駁而微苔的紅磚,吞吐人們的心事與腳步,通往敞開的校門口,彷彿一雙慷慨的手。我喜歡如此大學生活,自由,獨立,每個人都是有機的星體,在廣袤如海的知識與現象裡,懸浮,探索,建造一座屬於自己的星系,等待發亮。比起枯坐於課室,面對兩看兩相厭的學分,偶爾翹課溜出,看看課外書、花草與世界,或許都來得有意義。

 

  溜去元智附近的瑯嬛書屋,翻翻書,逗逗貓,點一杯蜂蜜蘆薈,和店長閒聊南北,恣意而且開心。小書店內,幾盞燈垂掛著,燈色醺然而暖黃,光線中有放鬆的線條,與牆上裱框的肖像,那些女性主義者的目光,相互參差著照映。小店貓瑪露與太郎,一隻有犬的憨呆,一隻給摸看心情,牠們或臥或行,穿梭於書櫃與書櫃之間,露出行跡可愛的貓尾。而店長有貓般的氣質,溫吞又優雅,就算說到不開心的事情,也總像貓爪般搔過毛絮,抓過就飛散。

 

  大一時候,我在桃園夜市附近的荒野夢二,與她初識。那時,她仍是荒野夢二的店員,沒想到不久後另起爐灶,從無到有,把獨立書店的理想,種植在元智附近,名之為瑯嬛,借天帝藏書閣之意,頗具中文人的詩意與想像。後來,我才知道店長想在內壢,推廣文學閱讀與性別友善,做自己喜歡的事。雖然獨立書店店長們,總說開獨立書店這件事,不如想像中的夢幻,數字拉人回現實,憑的是滿腔理想與感情。

 

  慶幸在這樣的時代,總有人在默默耕耘著,這些珍貴不易的人文土壤。記得高中時候,我仍能頗有耐性地,讀完十本三部曲連載小說,如今,網際網路的蟲洞,嚙食著我們的閱讀習慣,衝浪般的網路時空,光速引領我們,穿越一道道資訊星河,不知宇宙之盡頭──萬物為之傾斜,秒針撥得更快,心神只能緊追於後,於是,閱讀彷彿成了與時間對弈般,步步招招,皆是耐性與靜定的考驗。我想,獨立書店的出現,或許就是在召喚這些失去之物。

 

  由於文學品味之靠近,我喜愛與店長交換意見。前陣子,研究所推甄剛結束,我的研究計畫雛形,就在這討論草成。我所鍾愛的女作家女詩人,往往具有極其細膩,又龐大至美的心靈世界,所以,在學術研究上對她們特別有興趣。剛好店內角落一區書櫃,擺滿了琳瑯滿目的性別論述,以及店長的私人書櫃,放了她許多珍愛的絕版詩集文集,都提供了我許多片羽般的靈光。

 

  不久前,店長策畫的女作家讀書會,才剛剛落幕。第一次參與主題讀書會,特別有意思。從吉本芭娜娜《廚房》、邱妙津《蒙馬特遺書》、張愛玲《傳奇》,一路讀到莒哈絲《情人》、吳爾芙《歐蘭朵》、西蒙·波娃《第二性》。我總以為,文學閱讀是個人,而且私密,無須外求,然而,在這裡談論文學,交換情感與生活之經驗,早已不同於文學帶給我的生命體驗。我也在這裡,結識了愛好文藝的同好,像是年少氣質與世故兼具的蒿。與他初識之時,總會迷惑於其年齡與外表。也許再過十年,我會羨慕像他那樣,而我現在雖然擁有,卻正如流沙般逝去的年少乾淨。

 

  想起大一某個午後,我窩在元智圖書館角落,讀著邱妙津的《鱷魚手記》。那時,邱妙津帶來的閱讀感受,總是綿長而陰鬱的,像一場雨季叨叨絮絮,卻落不進我的心底──直到現在,我才能微悟某些片段的深意。有些文字像彗星,能迅速擊中讀者之心,擦出詩意的火光與星塵,有些文字,就只是一撮花籽,撒過形無痕。自己卻不知道,它或許在生命某個時刻,誕生出泱泱南國。又或許,這些出現在我大學歲月裡的女作家,會在很久以後,成為我心靈版圖的一部分。

 

  巴黎當年,海明威追逐文學夢之時,可有一間小小的莎士比亞書店,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裡,提供他許多柴火般的溫暖。那是他少年歲月的夢中書房,也是巴黎文學夢的壁爐。而今,在惘然的渴望明亮的時光,也有這麼一間小書屋,溫暖地發亮,亮散在我的青春記憶底。終而曾經愛過的,虛度而過的,忽然就在指尖之間,那麼清楚,那麼鮮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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