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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愛情,是楊佳嫻筆底永恆的命題,是女詩人施以煉金術的絕佳材料。她認為,能夠寫好情詩的詩人,才算得上一位好的詩人。於此,可以想見愛情佔據其詩之疆域的廣袤。然而楊佳嫻的情詩,絕非文藝少女的浪漫囈語,也不是小家碧玉的溫柔絮語,那麼,其詩質該如何揣度與設想?

  若以某種身分來定位詩人與其詩風關聯的話,詩人羅智成的詩風素以神秘深邃而被封為「教皇」──而我則私自將楊佳嫻封為「女爵」,是居高臨下的女爵之姿,墨守在森嚴的宮殿深處,俯視新世紀裡的愛情眾生相,祭起瑰美純熟的文字煉金術。早期詩作〈雅教斷簡〉:「優雅是唯一的宿命」幾乎可視為其詩之美學的獨裁宣言。詩人鯨向海在書序裡,簡潔地勾勒出楊詩中獨裁美學的輪廓:「敢愛敢恨的性格,造就了她『愛與哀愁同等獨裁』的詩帝國。其中既遵循著天生麗質的文字品味和經典教養,也同時用鐵鞭、鐵鎚和匕首馴服著讀者;這是她巨大的文明所以令人屏息。」

 

  楊佳嫻對於經典的嚮往與追踵,如同其身為詩之女爵的貴族氣度,繼承了詩帝國裡的血統、爵位,與碩美的傳統資源,並且練就一手絕美的文字煉金術。她擅於將傳統典故,重新鍛造並融入詩中,使之再次發出耀眼的光澤:「維子之故,維心之故/唱歌的人還未舉杯就先醉了/那苦惱的香氣啊/你多想把靈魂藏入密密白茅/沿著無線之譜生長/佔領所有時區」(〈狡童之歌〉)、「我記得那些鮮豔的瞬間/當星座還未命名/朱蛇蜿蜒,黑鶚裂鳴/魑魅和人煙在邊界交鋒/金屬的雨季啊正從南方出發」(〈蚩尤四則〉)、「木瓜已經向你擲去了/此刻我神情鮮豔/億萬條微血管都酗了酒」(〈木瓜詩〉)、「菩提本無樹。你翻開我/還是拂下了一身的塵埃」(〈時間從不理會我們的美好〉)。

 

  與歌手楊乃文那冷峻聲線裡的〈女爵〉相比:「為你封了國境/為你赦了罪/為你撤了歷史記載/為你塗了裝扮/為你喝了醉/為你建了城池圍牆……」女詩人的高蹈決絕,也同樣的,皆為了愛而不顧一切且不惜形銷魂滅:「我是什麼都不怕的(是嗎)/即使你像一把利刃/投入我的懷抱」(〈鍛鍊〉)、「我終於承認手裡/花已枯燙/鮫目已黯然/電話紙條因為沉默/而中毒,淡紫,/是你的餘威/是我簌簌震落」(〈餘威〉)、「我將放棄復讎/我願是不願勝的那人/形銷,骨滅,/如葡萄酒/傾倒在你的沙場」(〈牴觸〉)、「我可以愛嗎?這一切都是因為詩的魔法/將你拘禁,我是脫了戰甲的雅典娜」(〈我們的花樣年華一〉)。

 

  女爵為了誰踏入萬劫不復的深淵?也許就是詩中反覆出現的「你」。這個的「你」被施以繁複的煉金術,擁有著千變的模樣,時而物化,時而神化,成為無所不在的存在,令人苦痛淌血,悲傷流淚,終而刻骨銘心:「我想我是碰見了/最強的靈感/在詩裡,你是全部的街燈/雨季,消逝的金烏,/小晴朗夜的月暈──你是/它們的父親」(〈鍛鍊〉)、「觸摸你的思想/鮮血和黃金交疊的線條/我像一個強行靠近太陽的凡人」(〈我的天使〉);又或是與女詩人平起平坐的「你」,彼此之間,似乎隱藏著某種悲劇性的宿命關係:「誰也不能冒充這美好的名姓/天秤兩端,我們是/等重的鐵與棉花」(〈記載〉)、「怎樣才算是不寂寞呢/我們美好得連神都嫉妒」(〈時間從不理會我們的美好))、「我們高傲的美學/只剩帶血的犄角,浮出冰河」(〈在詩淪亡的前夕〉)。

 

  在《金烏》中,楊佳嫻優雅地展示出她特有的獨裁美學。她苦心孤詣著美好的文字,遊刃於傳統與前衛之間,書寫出愛情裡的美麗、哀愁、矛盾與傷害,譜出新世紀裡的愛情交響詩。在後記〈致孤獨燦爛不後悔的那些〉中,她說:「詩是我最珍貴,不值得愛的不值得寫成詩。可是一旦寫了,永不後悔。可能對愛後悔,但是不可以對詩後悔。」──我們端視著整冊《金烏》,正是女詩人以靈魂為柴薪,以煉金術為獨裁手段所鍛燒出的,最燦亮淋漓的藝術結晶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

(原文刊於元智電子報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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